【题记】 这是我第一次单独写文章给孩子。 在我还没有做母亲之前,我的许多文字似乎被规定好了对象,它们的阅读者似乎都是成人,其中并没有孩子。 小时候写作文,也不可能是写给同龄的孩子看的。作文多由老师命题,比如《我的母亲》《我的父亲》。即便是《我的同学》,它的潜在阅读对象也是老师,并不是那个被写在纸上的孩子。 这一点,现在想一想,还是有些心惊的。 那么做妈妈以后呢?我有没有专门写给孩子的文章
一 在园子中散步,我一般是不太注意脚下的。然而,也非不用眼,周遭有多少花草、树木啊,树上春花落尽之后,枝枝叶叶就扯起了一层层墨玉绿的帷幕,似乎广而告之,大自然往下还有更令人惊叫的献演。轮到地面上的花争相怒放,芍药、牡丹、蔷薇、绣球,一个个都衣饰绚烂,夺人眼球;穿插上场的,一会儿是蓝精灵似的一片片二月兰,一会儿又是红蜻蜓似的一丛丛萱草花。我们的园子不大,但花木不少,走着走着,真是目不暇接。 园子
一 红山文化遗址,最初于二十世纪初在赤峰市被日本人所注意,但没有重要的发现。五十年代初,考古学家尹达在《中国新石器时代》一书中,根据时任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所副所长梁思永的意见,第一次提出建议,将在赤峰红山地区发现的以彩陶和细石器伴生为特点的新石器文化遗存命名为“红山文化”。辽宁考古研究所原所长郭大顺在1981年偶然发现的牛河梁遗址,是红山文化的核心,其中的祭坛、女神庙、积石冢群址,不仅把中华古史
谷麦莠葽 在贵州的山冈上,看不到人,或者说看不到移动着的人,有些石头像人,站立着,或者蹲着,北方人叫“趷蹴”,南方人就一个字“蹴”或者“蹴着”,人像一只蛤蟆似的,腿叉开着,屁股朝下搁在后脚跟上。小时候,外祖母说,命硬的人喜欢蹴着,不喜欢坐椅子,碰到一段好墙就骑着,像骑马骑骡子似的,那种感觉似乎很美。我骑过树,斜逸着的树杈像匹马,不宽,也不会挣扎着将人甩下。灰色的石头的确很像人或者动物,但至少,它
一 某一天因为一个意外,我认识了她。认识她之后的某一天,我敲了她的门。她打开门,站在门口迟疑了一下,还是让我进去了——我的并非可靠的叙述便从这一天开始了。 关于这个“意外”——意料之外——我后来想了好长时间,也没有想出“情理之中”。一个人在“情理之外”的处境会有点尴尬。后来我想通了,不管是什么意外,都不过是个现象。想要从现象深入一个女人的本质是困难的。如同那天她站在门口迟疑的表情、慌乱的眼神和
述 父亲的马是枣红色的,不魁梧,但矫健。父亲叫它老红。老红是典型的蒙古马,上古蒙古王格西旦增在阿尼直亥放牧时留下的种。身材高大的父亲,却摆明了不喜欢在巴仓农场时骑过的那种华而不实的高头大马。调动报到第一天,场长尖措领他选坐骑,一进马厩,拴在最里边的老红立即抬起头,响亮地喊了两声。一人一马四目相对,迅速确认了对方。场长说,在林场,马的腿就是人的腿。 月光干净而活泼,“忒儿楞”一声,“忒儿楞”一声
在二十平方米的出租屋中,我们对着书籍和生活用品发愁。又要搬家了,我们打开箱子,一件一件地收纳。这是一项艰难的挑选工作,必要的取舍在所难免。然而,每本书都爬着我们的指纹,每件物品都留着我们的体温,说舍弃谈何容易?触摸这些物件,我不禁想起在商市街的萧红。那时她刚经历一次被抛弃,又命中注定般与萧军相识,之后洪水来了,她与萧军的漂泊也开始了。时局动荡,前路茫茫,生活困苦,形势把他们搅弄得如同风中凌乱的飞絮
兔年公历六月七日,回大厂第三天。 晚上瓢泼大雨,闷热感全部消退,仿佛空气里都是负离子。 第一道门内,地上还有雨水冲刷痕迹。树叶洗掉满身尘土,一扫昨日疲惫之态,如我当年般精神焕发。这个雨后上午,我找到了四十多年前某场大雨后,和刘兄骑单车进入厂门的感觉。与当年不同的是,今天仅我一人且还是步行。是的,此时此刻,我想起了刘兄。四十多年过去,我把他的名字忘了,只记得姓刘。 我在一道门内溜达一圈,最后站
1908年,病情已积重难返的奥古斯特·斯特林堡身体已经变成了一座随时可能倾圮的老房子。在西下夕阳的余晖里,那对尘世永不妥协的傲视,只是这座老房子未锈的最后的一枚铁钉。这位瑞典“最炽烈的火焰”,开始为自己安排后事。 常年出版斯特林堡作品的耶尔南特出版社已经于1903年倒闭,在与新的出版商谈判时,这位终生经济困窘、长时期靠救济资助的文学“疯子”在生命最后的关头为自己争取到二十万克朗。斯特林堡把自己与
石匠死了,名字活着。 我盯着石匠家的房子看,石匠房檐下蜷着的身子忽然舒展开来,脱蛹一样舒展,舒到一定程度,裂开,向上向下向左向右,将石匠的背部一分为二。裂纹一直生长,房子碓窝水缸和石匠的磨都跟着裂,裂缝敞在风里,黑洞洞的。蛹生蛾一般,从裂缝里往外飞,一只,两只,三五只,聚成一层薄薄的群。薄群汇聚勾勒出我心里石匠黑胖的身影。 石匠的名字打望我,不作声,像看稀客,蜷在屋檐下歪头鸡似的听响。见我来,
湖南郴州桂阳县大湾村,有不少大湾,同时也有很多小巷。 以前小巷会带上人走,现在人少了,它就自个儿走。 每条巷子的尽头都有屋。屋前必有巷。巷边的野花开得好,一心一意走着自己的花路。 相对于大地,哪条路都是一个小巷子。黄土,是给万物兜底的那个人。 一进古村,我就变得古老。 我看古屋,就像看老人,心会开始疼痛。每一栋古屋都有自己的故事。每块木板的裂缝、砖块之间的缝隙,都蔓延着古老的伤痛。 古
河流总是弯曲,若能笔直成书脊那样该有多好,那样就可翻阅两岸。 过去做封面,未来做封底。没有序言。春夏秋冬四章。一天一页,每时、每分、每秒,像段落、句子和字词。鸟飞翔,虫蠕动,动物跳跃,叶子飘落,又像文中点缀的标点。 有两条河从我的血脉直通梦境。一条无名,她就叫小河,蛙鸣伴着捣衣声,惊飞大花被面上的蝴蝶和蜻蜓,姥娘喊我上岸,筛子里没捞到鱼,只有小虾米和蝌蚪在阳光中蹦跳。 小河不知从哪个朝代流起
宅子是座老院,一把胡须的年龄了,屋顶坡的瓦缝间长出蒿草。不可清理蒿草,若是连根拔掉,屋就漏雨。 半个世纪前,我家租住在秦岭北麓庞光镇的童家院。院子深长,中间有个砖砌的拱门,门外长着一棵树枝弯曲的黄杨树,无人晓得它的树龄。院落里住着堂兄弟五家人。老四一家在安康,我们家租住着他家的三间厢房,关中南部的方言叫厦(shà)子。 李时珍说:“黄杨生诸山野中,人家多栽种之。枝叶攒簇上耸,叶似初生槐芽而青厚
鸟遇 小镇自建房的阳台,向南,而且很宽大。开始的时候,空空的阳台虽然明亮,但并没有鸟来,后来那里的植物越来越多,越长越高,就有一些眼尖的鸟看到了。鸟们试探地走近看看,没什么危险,便放心地来了。 这是一只小小的鸟。对于植物,很多我都可以说出它们的名字,但是对于鸟,我只能用非常笨拙的词去分别它们:大鸟、小鸟,白鸟、黑鸟、黄鸟,红胸脯的鸟、蓝尾巴的鸟……人自以为很聪明,发明文字,发明许许多多东西,但
知道她早已不在,还是跋涉了三百里路,深入泰山山脉西北的脉梢处,找到寂藏于长清五峰山谷中的衔草寺。 那个名叫孔宪红的女子就生在寺中,在寺里长大,又独自守护了二十多年这个几乎连废墟也算不上的古寺,可称为衔草寺的最后一位守护人。我兜兜转转地赶过去,群山环堵间,哪里还有寺的踪影?连那块木制的“市级重点文物”标牌,也湮没在荒草与荆棘里。我立时想到,如果她还在的话,这一切都会干净、整齐、停当,连寺院围墙外的
“自己种的,老师们不嫌弃,多摘一些尝尝吧!” 说这话的是百香果园的主人,美永当年代课时教过的学生,他在闽粤赣交界处租了一片山地,百香果园就在国道边上,我们顺路拐进去,提了篮子,在一架架的藤蔓、绿叶间穿梭。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射进来,一个个金黄金黄或青碧青碧的百香果涂了油彩般,亮闪闪的。 只一面之缘,却有满满的美意。我们当真一点都不“嫌弃”,任性地采摘,畅快地品尝。 携了果香作别热情的果园主人,
一 小津安二郎的电影《晚春》,有一场戏是,行将嫁女的老父亲和好友坐在京都龙安寺石庭前聊天,感叹先是担心女儿嫁不出去,真的要出嫁了心里又不是滋味。镜头在老父亲与好友还有石庭之间切换,呼应着父亲难以言传的寂寞。 龙安寺石庭位于京都西北部,离金阁寺很近,建于1450年左右,迄今未知出于谁手,是日本庭园枯山水的最高杰作,出现在几乎所有的谈论日本庭园的书里。很多年前读室生犀星的《造园的人》,见他谈论龙安
苏绣 苏绣倒是从未断代的工艺,总能见到。 作为国内知名景区长大的孩子,对作为景区纪念品出现的苏绣视若无睹许多年,将之划为世间缺乏灵魂又泛滥的诸多事物之一,很久以后才知道,那些大概是生产于义乌的机绣,全国各景区纪念品摊店的标配物。被商业化架空,算是另一种方式的落寞。 身在福中不知福 我的刺绣启蒙是外婆绣的鞋垫。外婆年轻时有五个孩子要养,年老了十来个孙子辈粘着,实在是无法专攻一门手艺的。但刺绣